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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节|对孩子进行“死亡教育”的正确方式是什么?

2019-04-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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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真的缺少“死亡教育”吗?对孩子进行“死亡教育”的正确方式是什么?清明节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最好时机。

不久前看到一篇文章,说我们是一个缺乏死亡教育的民族。文章说:我们忌讳谈论死亡,我们恐惧厌恶死亡,我们从来没有为死亡做好准备,更不知道如何对孩子进行死亡教育。

文章中说:欧美墓园常常与住家比邻而居,而中国墓园则建在远离人烟之处,欧美人祭奠亲友时常送鲜花书籍,而中国人祭奠亲友常送钞票俗物,两者的巨大差异,彰显着我们“死亡教育”的重大缺失。“

可是,中国人并不从来是这样的。事实上,死亡文化,构成了古代中国文化的底色。而死亡教育,在传统社会中,更是无处不在。

从三千年前的商代以来,如何处理死亡就是人们生活的核心。崇拜死去祖先,是商代人的日常生活。商人相信,只有尽心尽力祭祀祖先,祖先才会保佑活着的人们。所以必须用最好的青铜器、最好的食物祭祀; 有时候,还要杀掉大量的奴隶和战俘,来献给祖先。

商人也通过各种仪式,来与另一个世界中的祖先交流。这可能通过烧烤龟甲和兽骨,观察甲骨上的裂痕,来获得来自祖先的预言和建议。现存的商代文物,大多是祭祀祖先、或者陪葬的器具。

从最初开始,中国文化就是一种关于死亡的文化。

征服了商人的周人,虽然废除了残忍的人殉,却延续了祖先崇拜。周人相信,人死后魂魄还存在,所以,天子要建立宗庙供奉七代以内的祖先,诸侯要供奉五代,一般贵族供奉三代。根据《左传》上的说法,贵族生前越养尊处优,死后魂魄便越能存在得长久。所以,贵族的魂魄可以存在得比平民更长久一些。但是即使是天子的魂魄,数代之后也会渐渐消失,不用再祭祀了。

战国时期的楚国人相信,人死后,魂与魄会分开。人在弥留之际,家人要爬到屋顶上,用他的衣服向远方呼喊:魂儿啊,快回来吧。如果不能醒来,那么就是真的死去了。这就是《楚辞》,屈原说的“魂兮归来”的意思。

在整个春秋战国时代,死亡文化成了中国文化的基调。在这种死亡文化之上,形成了中国古代的宗法制。当时最重要的事情,是战争与祭祀。一年中举行数次的祭祀,不仅将活人与死人连接起来,更让活人与活人联系起来。死去的先人,让活着的人们知道自己是谁,应该干什么,谁是自己的亲人,谁是自己的仇人。

先秦的婚礼中,新娘要去新郎的家庙里,向死去的祖先报告,婚礼才算完成。最大的侮辱,是侮辱了自己死去的先人。为死去的祖先报仇,就算过了几代人也不算晚。

古代中国的墓园,并不是在“远离人烟”之处。商代的王族墓园,大多紧邻王城。中国不愿离开故乡,原因之一是不愿意离开祖先的坟墓。而“祭奠亲友常送钞票俗物”,则来自于古代“事死如事生”的观念——供奉死去的先人要像侍候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,才是尽孝。而烧纸钱,是明清以来商品经济发达之后,才出现的新传统。毕竟,货币的流动性最好,无论阴间阳间,买什么都可以。与欧洲的葬礼风俗相比,我倒不觉得烧纸钱有多俗气,毕竟更适合中国国情,更体贴实用。

中国文化的创造者孔子,虽然不多谈论死后的世界,但是对于先人的祭祀,却非常认真。据说,孔子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了。孔子的母亲没有告诉他父亲的墓在哪里。在母亲死后,孔子将她的棺木暂时存放,直到搞清楚父亲的墓在哪里之后,才把父母合葬在一起。《史记》上说,这是因为孔子对于葬礼非常慎重。

慎重对待死亡的观念,一直延续到汉代。著名的历史学家司马迁,并不恐惧死亡。因为汉代人知道,死亡并不是一个结束,而只是一个开始。死后的人们,将会见到列祖列宗和死去的所有亲人。有时,面对死去亲人的欣慰,会大过对死亡的恐惧。汉代孔融的儿女(就是让梨的那个),在被处死的时候,便互相告慰,死去便可以见到父母,难道不快乐吗?所以能够从容赴死。

同样,面对死去亲人质疑的压力,有时候也会超过对死亡本身的恐惧。当司马迁写道:“人固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”,他可能在想,如果没有完成《史记》的编写,会无颜在死后面对自己的父亲。毕竟,是他的父亲司马谈开创了《史记》的写作。

汉代以前的中国人,并不那么恐惧死亡,因为他们的世界观里,无处不在关于死亡的教育。

当司马迁在写《史记》的时候,提到了一个问题。为什么历史上的好人大多在受罪,而坏人则大多在享福?他问道:如果这就是现实,那么做个好人还有什么意义呢?在司马迁的时代,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,他没有因果报应的观念,还无法给读者一个满意的答案。

真正让人沉思死亡的,是中国人对历史的态度。

司马迁虽然没有给出一个让人成为好人的理由,但是他写到:也许历史,可以给出一个裁判。对于作恶多端的坏人,公正的历史会给予谴责;而为理想受苦的好人,历史也会给予赞扬。这让司马迁对自己的工作,充满了使命感和自豪感。

历史,是古代中国人的死亡教育。历史学编篡,让人们知道,死亡只是一个开始。所有的善良与恶行,在你死后,都将被公正的记载、被传颂、或者被谴责。

纯洁的死在历史记载中,就成了很多中国最高的人生理想。用文天祥的诗句来说,就是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 现世的所有苦难与不公,都将在历史记载中,得到补偿。

但是,司马迁同时也意识到,历史写作也充满了局限。那些为了高洁的理想,在深山隐居的人们,可能永远也不会为人所知。而能够被历史记载的,往往是被大人物提到、或是偶然出现在历史中心的人物。就是说,能否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,关键还是看运气,是一种历史的偶然。

这让司马迁非常沮丧。

这个问题的解决,还得等到佛教的传入。汉代末年,佛教从西域传入中国,带来了印度的轮回观念;对当时的中国人,产生了极大的思想冲击。人们原来以为,死去的祖先会依然和自己保持联系,没事常交流,保佑自己(所谓“祖坟冒青烟“)。现在佛教却告诉人们:你的父亲死后可能会变成门外流浪的一条狗,甚至一只蚂蚁——具体变成什么要看他生前造了什么孽。这种新的死亡观念,在南北朝时期,对中国本土的死亡观念,造成了极大的冲击。在随后的近两千年中,与祖先崇拜不断产生融合与冲突。

轮回的死亡观,比祖先崇拜厉害的地方,在于带来了末日的审判。它告诉人们,你死后不仅要面对自己家族的祖先,你还要面对家族之外的、更高的公共权力——阴间的审判。想干坏事的人们,得先想想死后十八层地狱种种酷刑的煎熬,以及来生为牲畜的痛苦。

佛教的死亡观念,教育了一代又一代,识字或者不识字的中国人。让他们明白,死亡远远不是结束,而只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
与祖先崇拜相比,因果报应的死亡观,更能够加强整个社会的道德秩序,因而得到了历代帝国的支持。可以说,传统中国的伦理世界,是由死亡教育支持的。

现代人对死亡深入骨髓的恐惧,其实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结果;是传统文化逐渐消失,中国人在文化上无所适从的一个缩影。

首先,科学革命和启蒙运动,在欧洲破除了基督教神学的死亡观念,但同时也带来了对于死亡的恐惧,和对现世生活的肆无忌惮。如果死后并没有鬼神与灵魂,那么死亡岂不是成了最可怕的事情?如果死后并没有惩罚和审判,那么道德不是成了一个虚无的东西?所以一位法国国王说:我死后,哪管洪水滔天。

无神论的死亡观念,瓦解了原来由宗教支持的道德世界,和传统社会关于死亡的秩序。

这种启蒙主义的死亡观念,在清末和民国初年,传入了中国,对中国的精英,产生了重大影响。五四运动高举“科学”的旗帜,将祖先崇拜与轮回转世,统统当作迷信与糟粕,扫进了历史的垃圾箱。但是对于如何面对死亡,却没有给出一个完整的答案。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影响下,死亡变成了一个绝对负面、黑暗的存在,代表崩溃、消失、失败与终结,不再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
唯物主义的无神论,自二十世纪中期以来,成为了全中国的主导死亡观念,第一次让死亡变得无比令人恐惧。这种恐惧让即使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也必须要虚构一个阴间世界,才能面对死亡——人们把死亡说成是“去见马克思”——尽管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讽刺。

无神论的死亡观念,在最近四十年里,和消费主义结合,化身成了最纯粹的享乐主义。既然死后一切都灰飞烟灭,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在生前多逍遥快乐呢?而一切道德法则,只要在生前没有制约和惩罚,都可以视作无物。

现实世界道德的崩塌,来自于死后世界的瓦解。死亡不再是起点,而成为了人生所有意义的终点。

所谓中国死亡教育的难点,正在于此。

延续数千年的传统死亡教育,在现代化的过程中,土崩瓦解。而新的死亡观念,却尚未建立。

如果我们生活的意义,不是为了对死去的祖先负责,不是为了往生轮回,甚至不是为了在历史中留下值得赞颂的足迹,那么,生活的意义,除了吃喝玩乐、升官发财、享受刺激,还能是什么呢?

今天的中国人,望向过去,是一片迷信与无知的荒野;当他望向未来,只看到一片虚无与恐惧的黑夜。悬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,似乎只有当下的吃喝拉撒。

我们缺乏的,并不仅仅是关于死亡的教育。真正缺乏的,是关于现代人存在意义的解答。

无疑,生命与死亡,是一对双胞胎。当我们一出生,开始生命旅程之时,同时也开始死亡的旅程。每多活一秒,也就离死近一秒。如何好好活着,就是如何好好死去的问题。

也许,关于死亡最重要的教育,是在生活的庸常中停下来,问一问:我活着,有什么意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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