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工作原因，面过很多家长和学生，有那么一些孩子，至今让我印象深刻，他们都有一个共性，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，眼里的光却过早消失，来听两个故事，一个简单版，一个详细版：

简单版-学生A

坐标长沙：初一学生，一米八的个子让他在一帮同龄人中间格外显眼，男孩面容清秀，若放到影视圈，可直接吊打一大帮颜值出众的男性演员。与A交谈，对方有着与其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，爱好篮球，却长期陷入失眠焦虑。问原因，说小时候因为身高总是太高，经常受到同学嘲笑。常听说个子矮会被欺负，原来个儿高也会被莫名孤立。

与父母交流，都是高干分子，为了孩子的教育，没少操心。A父母表示孩子非常懂事，但可能过于敏感，容易焦虑。虽然二年级就开始失眠，但完全没影响到长高，故想换个环境，成绩一般，没到过不去的程度。最终来了学校，听说刚开始还好，但慢慢地又习惯性地自己一个人去餐厅吃饭，上课开始睡觉，一考试就无比焦虑，甚至到无法控制情绪，朝老师和父母当面大吼的地步。

男孩有一段时间回家自学，但学校要交的好几门作业仍然按时交，且质量还非常不错，尤其地理老师布置的小视频还拿到了班上第一名。班主任及老师想方设法希望可以帮男孩重拾信心，但听说最后男孩还是需要休学一段时间。

我并不知道事情后来最终发展成什么版本，但那个高大帅气却眉头紧锁的男孩，一个人在餐厅角落里吃饭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。就像那句话说的，有些痛苦，你看在眼里，却没法提供真正的帮助，对于教师来讲，也是一种痛苦。

不管他此刻在哪里，衷心希望有一天他能重拾自信和笑容。

详细版-学生B

坐标广州：幼儿园大班孩子，这个年纪应该是小话痨的年纪，可无论我和外国同事怎么问，对方大多数的回应就是面无表情的“不知道”。

我和同事商量了一下，决定换种方式聊，我拿来了各种动物人偶，外国同事开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及问问题，我来翻译，小女孩能识别基本情绪，譬如快乐，悲伤，生气等，但回答时仍面无表情。再与父母交流，问到孩子平时的学习日程，妈妈一脸骄傲地说，从周一到周日都给报满了各种班。我以为我听错了，再次向对方确认：

“您是说孩子从周一到周日的课外班都没有任何间隙是吗？”

“对啊，想让她什么都学学嘛。”

“那孩子有没有表达过不想学什么？”

“表达过啊，比如她不想学钢琴，我就会告诉她家里的钢琴很贵，她如果不学的话，我将钢琴转手到妈妈群里，立马就可以卖掉。”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然后她听我这样一说，就会继续学啊。她觉得妈妈是为她好。”

“那如果换成其他不喜欢的课呢？您怎么处理？”

“我也会用相同的语句啊，就是刚才说的‘如果......就......’那样的句子啊！”

“这个句子，听起来有点像威胁，您觉得呢？”

“啊？有吗？喔，好像是有一点。”妈妈若有所思。

我故意忽略，继续问。

“对了，我刚才问孩子是否喜欢看书，她说不知道，好像也没有时间看书？”

“是啊，我给她报了那么多班，然后孩子也很累，我就会给她看一些短视频，虽然很多人排斥，但我觉得短视频也可以是一种学习的手段，又短又一下子能讲透一个道理。”

“孩子刚才和我们聊天，大部分的回答都是'不知道'，这一点你们怎么看？”

“喔，这个之前老师也有反应过，她就是语言表达能力弱一些，不怎么愿意说话，我们就希望孩子来到学校后，能更多善于表达自己。”

“那您有没有注意到孩子只要一出去教室，就马上抢你们手中的手机？”

女孩父亲立马点头如捣蒜表示强烈同意：“对啊，对啊，她就是太喜欢看手机了，我们怎么说她都不听，哎......”

我看着对方，沉默了一小会儿，那是我为数不多与家长学生交流时会有的安静时刻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再继续说道：

“这样吧，我直接说好了，我觉得孩子并不是语言表达能力弱的问题，她看书的时间很少，和你们交流的时间也很少，因为被各种课程占满，没有足够的输入，所以没法有很好的输出。”

爸爸妈妈当场愣住，女孩父亲问：“那您的建议呢？”

“我的建议是如果可以的话，尽量先停掉一些孩子不太感兴趣的课外班，把时间留出来看绘本，尝试和孩子各种聊天交流，要坚持一段时间，才会有效果。”

爸爸立马同意，那表情仿佛找到了久违的知音，妈妈沉默了好一会儿，过了将近半分钟，她抬起头看着我，又好像没有看我，终于开口说：“好的，那我们回去和孩子商量，先停掉一些课试试。谢谢您，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类似这样的话，我一直都以为我是在做所有对孩子好的事。”

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：“不客气，孩子虽然小，但她知道如何取悦大人，当您说那些'如果......就......的语句时，孩子知道自己无力反抗，那么就只能迎合，长此以往，她又如何能真正拥有勇敢表达自己的能力呢？”

与这对家庭聊完，已近一个半小时，送他们出去时，对方爸爸紧紧握住了我的手，又朝我鞠了一个非常正式的躬，表示感谢。

目送他们的背影，我的心情很沉重。

两个故事，一个用笔简单，另一个则写得更细节，但都是真实的案例，两个都非常聪明的孩子，看起来却那么混乱或沉默。

忽然就想起了我们那个年代的童年和青少年，没有任何电子产品，网课或兴趣班：春天和小伙伴在树林里玩各种泥巴，过家家，捉草丛里的蚱蜢及各种小昆虫；夏天就拿着自制网兜去捉树上的知了，用蚯蚓作铒去后院大片的荷花池塘钓青蛙、钓龙虾，或直接拿起简易梯子驾到葡萄藤上摘葡萄；秋天摘桔子，冬天拿着木板雪橇在大堤上一遍遍从上至下横冲直撞，摔到身上全是雪也仍哈哈大笑......

那样的画面，到了现在却成了需要刻意去到不同农庄才能偶尔有的体验，又或是孩子们在各种怀旧国风绘本里才能肤浅感受到的一些内容。

这样说来，哪一代人的童年，若比快乐，谁又真正赢过了谁？我们的教育，任重而道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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