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宝藏男孩”

这名考生自称林欢，杭州高级中学 (简称杭高）学生。

作为今年浙江高考第一场（语文），第一个走出考场的考生，在聚拢来采访的一片话筒镜头面前，他自信地侃侃而谈：

 （来源：浙视频）

“我们杭高人眼里应该不会有难的高考试卷”

“多留20分钟没有什么用”

“我们只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最好的自己”

那种从容淡定的表情，挥斥方遒的气势，让看过这段采访的电视观众/吃瓜网友都感觉这位小哥个性张扬，谈吐大气，才华横溢，是我们心目中真学霸的样子。

一点也不像第一次上镜的普通考生，倒像是在戛纳红毯上接受万众瞩目的明星。

浙江共青团B站的官方账号也发文称赞这位淡定的小哥 。

这样自带热度，又善于表达的年轻人，自然成了各大媒体眼里的“宝藏男孩”。

多家浙江本地媒体纷纷跟进采访，在演播室里林欢同学依然表现得游刃有余，金句频频：

（来源：浙视频）

往年“高考状元”总会是社会集中关注的热点，但今年浙江却是个例外：

各大媒体本来预备用来炒作高考状元的媒体资源，全用来炒他了。

短短几天的时间，“林欢”就占领了B站的鬼畜区；

还有不少网友把他的采访视频进行二次创作，搞成了papi酱、李云龙、周润发、卢本伟等的样子，做出了不少“前方高能”的沙雕视频。

他本人也顺势进驻B站，发布的一段视频短短两天就有40多万的播放量，圈粉数万。

事件的反转

但就像近年来不少网络舆论事件一样，很快事情就反转了。

黑他的主力是杭高学生，尤其是他的同级甚至同班同学。

在他们版本的叙述里，“林欢”只是他高中时自己写的一篇小说的男主角名字，他本人姓蒋，也根本不是什么学霸，成绩在大半学生能上一本的杭高，只能算个弟弟。

他们打破沉默出来发声的原因是：身边到处都有人在问，这是不是杭高故意炒作的营销事件，让他们不堪其扰。

网上有人把他和学校联系起来，夹枪带棒地说：“杭高学生原来都是这个样子啊，大佬惹不起.......”，这让杭高学生们非常无奈。

在“粉”他和“黑”他的网友的激烈辩论当中，更多的黑料被爆了出来，包括勾搭女生，言语挑逗班主任女儿等。

甚至有说法说：他的高中班主任已经被这件事搞得快崩溃了。

 （来源：知乎 匿名网友）

（延伸阅读：《“林欢”这个高考提前交卷在媒体前装x被爆黑料，校友实锤！》

这些“黑料”的真实性存疑，但确实让很多本来交口称赞小哥“率真”“有思想”的网友的态度转变为静待吃瓜：

所有关注过这件事的人都在等待他的高考成绩，等着看他到底是真学霸还是装X现行犯。

不少网友表示：自己当年高考查分的时候都没这么激动。

今天（2019年6月24日）凌晨两点，林欢本人将自己的高考分数发了出来：

总分565，距离全省第一段的分段线（大概相当于原高考制度的一本线）30分左右，其中他提前交卷的语文考了94分（满分150）。

（来源：微博）

（马赛克是我给他打上的，他发的图片上包括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完整准考证号、考场座位号）

他的这个成绩在浙江今年只能排8万5千名，省内好一点的二本、包括浙大旗下的几个独立学院都基本上不去的。

甚至有网友都帮他挑好了这个分数最适合的学校：宁波万里学院。

他的名字还上了知乎热门话题：“你见过哪些”你以为是王者，结果是青铜”的经典案例。

在b站鬼畜区热门前十里，有四个都是他

（图源：知乎@温柔）

由于他前期被炒作得实在太火，30万浙江考生里不少都吃过这个瓜，一大半都在盼着他人设崩塌；

这时更是集体欢腾，不少网友幸灾乐祸地说：非常期待看到他明年还第一个走出高考考场。

今天一大早，“杭高第一个走出考场的林欢同学高考成绩是什么”的话题就上了知乎、微博和B站的热搜，热度到我写这篇稿子的时候仍未有消退的迹象。

狂欢后的思考

陈大夫大概是从一周多之前开始关注这件事的，目睹了公众态度反转的全过程。

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：

1 是谁捧红了“林欢”？

一开始这个事刚出现，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值得捧：

某些媒体拿自己的信誉做背书，一窝蜂去炒作这么一个真实水平非常可疑的高考考生，本身就画风很奇怪。

近年来教育部一直对媒体高考期间炒作高考相关话题表示反对，近两年更是提出“严禁宣传高考状元”，“严禁高考期间过分炒作”。

（来源：人民网）

这样的规定是很有现实意义的，这种过分炒作给整个社会制造了严重的焦虑，有些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。

确实，“林欢”是主动寻求被炒作的，他自己也不讳言：在交卷前还专门想了五分钟，准备了一遍面对记者时该说啥；

但那一片早就等着的长枪短炮，以及一堆直播播主的手机，可并不是他找来的。

某些媒体及自媒体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，经受不了流量的诱惑。

不能明目张胆地炒作状元，就找空子打擦边球，在考场门口围堵考生，碰到一个“宝藏男孩”就算中奖了。

今年被热炒的不只“林欢”一位

还有考场门口下跪的，说自己要去工厂打工的......

而且这些事很多都是高考还没结束就开始了，丝毫不考虑这样的报道会给其他考生心理带来怎样的影响；会给他所在的学校和同学产生怎样的舆论效果。

陈大夫认为：这种搞法非常没底线，比出分以后炒作高考状元影响更恶劣。

2 我担心“林欢”的心理健康状况

炒作自己非要拉上母校，事后还各种狡辩和倒打一耙，这个事干得挺孙子的，杭高的同学怎么埋汰他我都没意见。

但作为没有利益相关的吃瓜网友，我们也没必要把“道德败坏”的大帽子扣上，也没必要说他“德不配位，必有灾殃”。

不过我确实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状况。

一个比较明显的信号是：他在公布自己的成绩时，根本不给姓名和准考证号打码。

这说明他根本不担心有人会根据这些信息找到他本人，也不怕必然会到来的疯狂网络暴力。

不论你是捧还是踩，捧/踩地越起劲他就越享受，你无视他他才不高兴。

从他的行为和网络上的发言来看，能明显看到“表演型人格”的迹象。

表演型人格的最明显特征是：生活会显著地分为正常状态和表演状态，两种状态截然不同。

我本人就有一点”表演型人格”的成分，所以我非常了解这种心理状态。

大文豪莎士比亚曾写道：“All the world‘s a stage,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”

在我们这些表演型人格的人眼里，我们的全部生活也是一出戏，只要你的表演有人看就是成功，至于台下的观众是在喝彩还是喝倒彩，则是完全可忽略的细枝末节。

因此，表演型人格的人对负面评论有相当的抵抗力，甚至可以说是部分免疫。

我的心理学知识也只是皮毛，没法从科学角度解释这个过程的运作机理，但真的是亲测有效。

但问题是：“表演型人格”再严重一点，就会发展成“表演型人格障碍”。

（来源：知乎）

从”林欢“的同学描述中他之前的一些行为，以及他本人近期的言论来看，他可能有点越界了，并给身边其他人造成了严重的困扰（想想那位可怜的班主任），但他本人未必对此有意识。

站在纯粹病友与病友之间交流病情的角度，我建议他的家人在这件事消停之后，带他去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咨询一下。

不过我倒觉得，这位“林欢”同学非常适合当一名网红。

在《一样是上网，为什么你就当不了网红？》中，我曾经分析过这个问题：

表演型人格的人是最适合当网红的，因为我们真的不在乎所谓差评甚至谩骂的。

表演型人格的典型案例

（来源：深港在线）

只需要切换到表演状态，把自己心里的小戏精推出来，就能挡掉几乎所有外源负面情绪。

那些普通人看了会伤心掉泪，让他们困扰地晚上睡不着觉的恶毒攻击，我们却能轻轻松松地“shake it off”

很多能火起来并能多年不过气的网红，性格里都存在一定的“表演型人格”的成分。

“林欢”同学还是有点生不逢时了，如果他早生几年，说不定还能直接靠新概念作文大赛，三本逆袭上北大呢。

3 可以预计，明年会有更多考生跟风

我不清楚00后年轻人里，“表演型人格”的比例有多少，但绝不是一个两个。

这次在部分媒体，吃瓜网友的合力之下，“林欢”被炒火了，肯定有不少人羡慕他的“成功”。

林欢冒出来才没几天，就已经有某些地方上的“微博大号”开始炒作相关的内容了。

我担心今后“第一个走出考场”，会成为所有想红的00后趋之若鹜的流量风口，成了他们的“戛纳红毯”。

而且一旦这样的风气形成，肯定会越蹭越没底线，到时候要是出来个考场裸奔的，我都不会感到意外。

后记

我是怀着非常矛盾的心情，去关注这件事的。

我非常想对那些打算效仿他的少年们一个当头棒喝，但话说到嘴边，却深感自己毫无底气。

在这个“流量为王”“注意力经济”的时代，既然有人毫无演技，光靠蹭红毯抠图傍大款也能做到顶级流量，金鸡百花奖加身；

有人能靠演技割韭菜就凭空赚几十亿，还能蹭巴菲特饭局实现洗白。

我们又怎么有底气对“林欢”们说：你的这条路走不通？